同学们，新学年到了，今天上课人数逾千，我们改变一种形式，不搞一言堂、爱听不爱听满耳灌。刚才英明院长介绍了我、表扬了我，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我有一句话叫“永远向前走”，过去就过去了；“否定到最后”，包括否定自己的过去、否定自己的成绩。这样自己才有空间、才深知己不足，才能不断前进。好，现在请大家提问。
研：校长，我是09级硕士生，以前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是03级的本科生，到四医大已经六年了，这六年来学校确实发生了大变化，不管是硬件设施还是别的什么，今天能有机会和樊校长进行面对面的交谈，校长工作量非常大，能关心学生并给我们这样一个机会，您的言传身教给我们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我想说，老师您辛苦了！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半个月前，您对全校说，要打一个官司，我作为四医大人，像爱惜自己家一样爱惜学校，所以很关心这个事，我想问一下，您的那场官司现在怎么样了？
樊：四医大的前几任领导们为了四医大的发展，想尽了办法，其中包括出租土地发展。发展到现在，四医大的地已经非常紧张，我们要继续发展就要有地。某公司租了我们一块地，我们想收回来，合同本来就规定只要我们需要，随时都可无条件收回，该公司现在不愿意了，不仅把永利yl8886官方网站先告上法庭，还联合八、九十家商户告到北京，一级一级告，其中很多都是捏造的事实、是一面之词，给了我们很大的压力。我个人觉得，我们做这个事情是符合我们军队利益，符合我们第四军医大学的利益，而且我们是有法律依据的，法律是支持我们的，到现在第一次开庭已经了解情况了，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宣布结果，是什么结果，我不知道，但是我和所有四医大人都希望我们赢得这场官司，因为我们是正义的。
研：樊校长，您好，我的问题是关于您的睡眠，因为我看过去您在类似的对话中，说到您的睡眠质量非常好。我很好奇，因为您的工作是非常繁忙的，思考的东西很多，为什么在大脑迅速运转的情况下，还能保证睡眠质量，我很好奇，还因为我的睡眠质量不好。
樊：我的确有一个比较大的特点，就是激动起来很快，平静下来也很快。所以我的很多同事，包括跟我坐飞机，刚才还跟我说话，我说我要睡觉了，可能不到30秒，最多一分钟我就睡着了。为什么？可以证明的，因为我睡着了就打呼，这是标志，没有人清醒的时候打呼，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谁是从事睡眠研究的研究生，我非常情愿做你们的研究对象。因为我一天的睡眠时间大致是7个小时，最多到8个小时。一般分成三段：晚上我一般是11点半上床睡觉，到12点就睡着了，常常我拿一本书一边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书常掉到我胸前但不知何时睡过去了的，我妻子帮我捡。早上6点20分醒来，用10来分钟我常常回顾一下昨天哪件事情没有做好，今天有几个事情要怎么做，回顾完后就起床、洗漱、吃饭，每天7点20分准时从家里出发去上班，所以在晚上是睡6个小时到6个半小时；中午我必须休息一会，大致30分钟就足够了；晚上7点到7点半，全家看新闻联播，我只是看title，看完我就睡觉，而且是在沙发上睡觉，全家人在一起，其乐无穷，他们看他们的电视，我睡我的觉，很有安全感。我入睡很快，很快就睡着了。我自己也在考虑，我个人觉得要想睡好觉，除了身体本身的状况之外，个人的修炼是很重要的。什么事都要拿得起来，要放得下去。大家知道，我从童年开始，一路走过来，吃过很多苦、遇到很多难。所以现在遇到的几乎所有的事情去和过去的最艰难、最艰苦的时候比都不算什么，这样就没有什么烦心的。刚才那位同学说的那个官司，我确实两天都睡不着觉，难哪！因为在这个官司与四医大作对的不是一个人，有一群为自己的利益在帮别人的人，这是我最想不通的，我怎么想都想不通，另外还有来自各方的压力。但是，即便这样，两天也就过去了，因为办法总比困难多，而且有全校的支持，相信正义必胜，现在我依然睡得很好。
研：校长，我想问您两个问题。一、您是咱们学校的第18任校长，第一任是蒋介石，我想您和他有太多的不同：他是一名老资历的国民党党员，您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他讲的是浙江普通话，您讲的是四川普通话；他讲的是党内精诚团结，虽然到最后没有做到，您讲精品战略，您为此迈出了很大一步。如果当您跨越时空遇到他，您会给他说些什么呢？
樊：我和他有很多很多的不一样，包括他姓蒋，我姓樊。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他，我会告诉他，我们之间最大的相同点：我和他都想把自己的学校办好。不同点，我可以告诉他，我比他强的地方。第一我们都是校长，我懂医，他不懂医。对一个军医大学来说，懂医的来当校长，比不懂医的要好。第二我比他强，就是他已经过世了、定格了、不能长进了，我现在即便不如他，我起码还有20年超过他的时间，可能不止20年，20年太短了。第三，他最后使得我们当时的大学分裂一部分去了台湾，因为我的努力，今年我们先办成了海峡两岸四地消化病大会，我还当了主席，是我们把台湾、香港、澳门和中国大陆消化病学界又汇集到了一起。所以这三点我比他强，我会告诉他。
研：我的第二个问题，我想代表研究生问一下，如果我热爱科学，而科学不爱我，或者说在屡次的追求中都失败了，这时我应该怎么想？怎么做？这是一个很古老，又是一个很经典的问题。
樊：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你爱科学，科学其实也很爱你。尽管你得到的是negative result，其实你只要向前走，无论是正确与错误，得到的任何结果都是一样有价值的，比如说我们从这里去钟楼，摆在面前有三条路，谁都想走正确的一条，当然你可能走对了。但是，另外两条走不到钟楼去，你走，走到最后发现错了，再回来告诉后来人，这两条不是到钟楼的，所以剩下的一条肯定是到钟楼，你得到的结果，你的贡献是一样的。但是在社会上，人们常常不太尊重那些得到阴性结果的人。所以我很年轻的时候，就想办一个杂志，这个杂志叫《Negative》，专门发表否定的结果，告诉人们这条不通。她就像一个指路人一样，她站在三条路中间，告诉人们哪两条不通，这跟别人告诉你哪条是通的，其贡献是一样的。但其伟大之处，一个是英雄，一个是无名英雄。你爱科学，你得到的阴性结果不等于科学不爱你，有时你的贡献更大。我们《第四军医大学学报》这本杂志订单只有几百份了，为了提高四医大学报的质量，我们准备把这本期刊改名，改成什么，现在还没有定，英文名字可叫《Negative》，要等编委会集体决定。下次你如果有好的阴性结果就可以来发表，我们学校承认你们。这就是科学爱你们，四医大爱你们。
研：您是怎样从众多勤奋努力的同辈中脱颖而出的？您认为具备什么样的素质在临床研究上才能做得更好？
樊：我有一句座右铭，叫“永远向前走，否定到最后”。我不想在这么多同志面前，继续重复多次这样的话。什么是成功？我个人觉得永远向前走，这个“前”就是你所面向的，360度中，每一个方向都是你前进的方向，没有前后可分，只是你面对的而已，或选择的而已。比如我现在面对你们是我的“前”，有一天我面对后面了，则你们成了我的后面。我说的“前”就是你选择的你所奋斗的这个方向，希望你一直走下去，不要今天选这边，明天选那边。选定了方向以后，不要因任何的诱惑而阻挡你前进，包括你所取得的成绩，包括昨天、前天取得的成绩。今天得到的答案，不要认为它是绝对正确的，它就是真理，你一定要否定它，只有在否定的过程中，才能真正地向前走，找到自己的答案，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真理。为什么有人认为真理是永恒的？那是因为他活不到那么长。如果他活到足够长，他就把真理否定了，否定不了的时候，成了真理了，那么再过一定时间，别人又会去否定它，所以这个否定是原则。肯定是为了真理，否定也是为了真理。但肯定自己的人，很多难免叶公好龙。有人想晋升，他就跟我讲，他已经当了多少年兵，他有多少成绩，我越听越烦，因为他讲的成绩不足以使我兴奋。他还不如说说自己的弱点或克服弱点的方法，或者说说将来，在将来五年中想做些什么，会取得什么成绩，所以希望校长考虑他。不然他给我讲很多很多成绩，讲了半天，所有成绩不足以使我兴奋。
有一个公司的推销员，他想把他的药用到我们科里，这是他的工作。凡是到我这里来的推销员，我都只给他3分钟，3分钟后就结束了，他必须要用3分钟把这个药介绍给我，怎么办呢？有一天他来了，我问，你卖什么药。他说，我不卖药。我说，你来干什么？他说，我来指出你的问题。我问，什么问题？他说，你们挂的西京的“jing”那个英文牌子少了一个“i”，这个对你这样的专家和院士不好。我说，真的吗？我去看看。他说，不用看，我已经做了一个大小一样的牌子，只要你们换下来就行。我说我去看看把它换下来。他说，我刚才在换的时候有人挡住不让换，我来找你，就是希望您允许我把它换下来。第二次他又来了，我问他，你又要换我什么牌子呢？他说，没有，校长，我这次来和你道别的，听说你们要开一个晚会，我们公司已经垮了，做不起来了，也没有钱了，我就用我自己微薄的工资给您买一个花篮，虽然不好看，但是我觉得这是给您晚会最早的礼物，你们后天开会，我今天给您送来。我说，非常感谢你，我能帮助你什么。他说，不用了，因为公司垮了。我说，你是很好的推销员，我给你推荐到某某大公司，好不好？我拿起电话把他推荐到某某公司，当了大区销售经理，现在他做得更好，据说已经成了某公司的CEO，细节决定成败，就是这个道理。
研：大家都听过很多关于您的故事，特别是您从战士到院士的传奇一生。我想问一下，在您的一生之中，什么是您的动力？
樊：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好你的问题。但是我觉得做任何一个事情，都要把它做好。既然要做，就把它做到最好，要不然就不去做，包括我在连队做饭、喂猪，还有做别的工作，也包括现在做项目，我常常把工作当成我生活、娱乐的一部分，工作多么愉快呀！反过来，生活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一种工作。你问我为什么不好好看电视？我告诉你们，看电视的享受水平太低，看两眼就知道下面是什么，很没意思。费半天功夫我就明白一句话，多划不来。什么是享受，什么是工作，我把工作当成了生活，这种生活是非一般人能做的这种工作，它已经成为非一般人享受的生活，同学们，去做自己喜爱的工作，成为非一般人享受的生活吧。
同学们能回来上研究生很不容易，也可能跑了很多路，走了很多人情，既然回来了就要珍惜。有个学生考上了我的研究生，可到现在也回不来，很可惜！所以，同学们，机会来之不易，我们很多同学，分到基层再回来不容易。还有很多同学可能是家里父母节衣缩食，有的可能把电视机都卖了供你们上学、供你们读书，所以一定要珍惜每一分钟，如果不珍惜，你对不起家人，也对不起自己，这也是你们的动力。
研：校长，我是学校第一届八年制学员，我想问几个问题，您对我们有什么样的期望？就是我们毕业以后，您想让我们达到什么样的水平？作为我们研究生怎么处理好临床与研究工作之间的关系？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是研究生，我们和大四一块实习，我们很着急，就是想问，我们这个八年制，还有以后的八年制，学习的重点是科研还是临床？
樊：八年制是一个新生事物，对你们将来的培养，不要单纯问我，而是要问教育部门。我们四医大培养的真正的人才，多数还是出自五年制，五年制以后三年硕士、三年博士，一共是11年，八年就想成为博士难以达到博士水平，在你们之前有七年制，我个人觉得七年制、八年制能进来都是高分，但是最后是不是成了我们的佼佼者？好像不是。因为对四医大来讲，至今没有一个系统的、科学的八年制教学体系。全国基本也是如此，所以八年制的教学还是一个探索的问题。请问你们八年制一共多少人？
研：我们每一届是30个人。
樊：最近在编八年制的教材，《内科学》本来让我做主编，由于时间太紧，我推辞了，成了主审。无论是主编和主审，我就在想，这是一个特殊的教育系列，医学生到五年以后，各科基本知识都学完了，以后再学就是专科化，如果是普通医生，就是国外所说的GP，五年足够了，普通病人都可以看，五年以后要想做专科医生，就要经过三年的硕士培养，然后再进行三年博士的培养，专科博士出来也未必能成为专家，还需要经过打磨。所以八年制怎么培养，出来以后应比别人强，成为真正的博士，我心里没底，怎么办呢？我将和你一起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但愿在讨论中你成了受益者，而不是牺牲者。
那么为什么没准备好就收八年制呢？因为如果四医大不收八年制，人家会认为我们水平低，其实全国好多大学都是因此而收八年制的。在国内有句话叫领导提倡的就是群众追求的，群众追求的就是领导提倡的。
研：校长，我在提问之前，先为我们家乡做一个广告，我的老家是安徽泾县，它是宣纸之乡，但它的知名度比较小，希望大家能多为我的家乡做点贡献。我想提一个建议和一个祝愿，我的建议是，学校本来小，地也少，从学员宿舍到食堂之间，行政大楼到科技大楼中间，以及解剖大楼门口，我觉得那里应该设几个减速带，有测速机摆在那里，车速还可以，撤了就没用了，15公里的限速牌挂在那里，根本就没起到作用。我已入学四年，到现在这个问题还是没有解决。还有一个祝愿，希望您赢得这场官司，为四医大赢来一块土地。
樊：你写一个建议，我签一下，转到校务部，让他们去衡量你的建议是对还是错，他们有他们的道理，你有你的道理，经过论证大家都有道理才能实行，民主办校嘛。刚才你说为家乡的宣纸做广告是吧？
研：宣纸之乡，“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就在我们县。
樊：但你起码不能用宣纸来写，不然明天就没了（笑声）。
研：宣纸可以保存千年，如果您的话想保留千年，就用红星宣纸来写（笑声）。还有一个祝愿是您这场官司一定打赢，为我们四医大争回土地。因为中央大学罗家伦当校长时，他的愿望是在南京桃花路建一所现代的、国际先进的综合大学，当年的中央大学是可以和西南联大相媲美的学校，其医学院也是可以和协和、湘雅相媲美的。我的愿望是您不要步罗家伦的后辙，因为他没有实现他的愿望，现在的南大还是偏居在那个小小的院落里，而且它的校舍和住宿区被一条乱拦的街道分开，我希望您能为我们学校带来更多的土地和更多的发展前景。
樊：官司要打赢，我充满了信心。至于刚才说中央大学和联大媲美，和协和媲美，四医大的目标不是什么联大、协和，是国际先进的研究型军医大学。
研：校长，您和您的团队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获得国家级奖应该是您的科研成果非常有创新性，我的问题是我们怎么在科研项目中发现创新点？怎么去做一个具有创新性的科研方向或者是科研项目？
樊：你是哪个科的？
研：我是学药理的。
樊：你的导师是谁？
研：张生勇教授。
樊：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有一个报告叫《科学问题的发现与解决》，给研究生讲过，已经好多年了。本来应该先讲这个课，那里面有几个道理，今天我不能够完完全全地去讲。严格来讲，创新就是要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不要简单去重复。每一个领域都有摆在我们面前很大的难题，你试着去解决它，而且这个难题是大家不容易解决的，比如数学的哥德巴赫猜想有几个提出来？你试图去找出这样的问题后，又力图用非常规的方法，用反证的方法去解决它。如果说你要是做创新工作的话，我邀请你每个星期六早上，消化病医院都有学术活动的，这个活动上争论或者说否定是很厉害的，我真诚地希望大家去，我们的学生们能够带上一两个朋友，当然是要爱学习，成绩比较好的，去听一次后你们就很想去听，现在我们的学术厅坐不下。你们听听别人怎么创新的，你们就会学到一些东西，光在书本上，埋在字里行间，你明白不了，特别是有一些导师不读书，也不管学生，一遇到问题，就到《健康报》上去找问题，健康报上是可以找出问题，但是找不到重大的科学问题。所以说，怎样创新，如果大家觉得这还是一个问题的话，我希望有一天我们再用一个半小时左右还是把我那一堂课给大家讲一讲。创新是什么，就是一定要与众不同。昨天晚上，我们消化病医院的所有研究生每人给我送了一个card，庆祝教师节。昨晚例外，我不是12点睡觉。我从12点一直看到2点钟，从将近八九十名研究生中间，只选出来五份我认为是有意义的，剩下的都是常规话，相当于“您好”，只是在teacher’s day说说而已，有的甚至还是拷贝。我的研究生一代一代传下来，我都能背出来是谁说的话了，尽管你用英文，英文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是出于一种应付，本来这是一个很好的师生间的交流，我可以从中知道你在想什么。有的老说，尽管我现在不是最好的学生，但你是我最好的老师。那反过来，虽然你是最好的老师，我不是最好的学生，那我还是最好的老师吗？所以，每一个人一定要抓住一点火花，有的时候只是一闪念。我可以举很多例子，每一个人要抓住这一点滴的机会，我们在国外学习的时候，要跟老师见面很难的，我记得那个时候，老师经常出差，我打听几点出发，他走时我就跟着他坐车去，在车上可以交流，他到了就把车停在机场，我打个taxi回来，要抓住点滴的时间，所以说究竟怎么做，我可以告诉大家，下次补上那个报告，且听下回分解。
研：前两天我看到了一个科学的报道，一个美国的科学家把他多年以来研究的论文发表在一个不是很权威的专业杂志，里面有很多的专家来评选，结果是那些专家对他的论文提出了很大的质疑，包括很多地方专家是不能理解的，或者他们认为是错误的，可是后来经过了一段时间，经过了若干年，这篇文章后来发表了，这篇文章就是提出震惊世界的物理学理论。看到这个消息以后，我非常有感触，我觉得他是很幸运的，仅仅过了若干年，也许就是几年，他就被世界承认了。但是让我想到一个画家叫梵高，当他悲苦地用一幅画求一个饼的时候，他的画没有被世界接受，只是他去世以后好多年，他的画才被世界接受。往往那些真正的大师，可能生前过得很悲苦，甚至不被大家所知道。我的问题是，如果有这样的大师，在咱们学校，他没有很高的科技进步奖，或者没有基金、没有SCI，作为一个校长，您会怎么想？
樊：你首先告诉我他有什么，我再告诉你我会怎么做。
研：他有对真理的热爱，还有为之不求名达，不求功利的默默奋斗，甚至是几十年的奋斗。
樊：只是热爱而已，只是默默奋斗而已，你一定要说出来他的贡献，不然我没有办法对你讲。
研：或许他的贡献在十年以后被发掘了。
樊：你还是承认他有贡献的，希望这不要成为我们不努力或者不奋斗的一个excuse。我想大多数杂志的editor，他肯定能把世界上比较好的东西评价出来，再发表，这是主流。当然也可能有高于他们的科学家，这固然是有的，包括达尔文和华莱士，华莱士也是被达尔文拒绝过，他是出于妒嫉的做法，肯定有这样的情况，多数的文章是editor选出来的，毕竟editor 是scientist，他们比一般人要高，他能够甄别、分辨高低，当然也有少数的非常杰出的科学家，他们提出的东西，你根本看不懂，于是被忽略了、被忽视了，只有当科学发展了以后，后人才发现他是真理，这是对的，有这样的情况。我记得还有一个画家，他当时画了很好的画，他帮一个富人画肖像，要20万美元，富人说不行，只给几百块，要不然就不要了，画家说你不要，我早晚还是要得到20万的。他画富人时还不是名人，因为画的是肖像卖给别人几十块也没人要。但是他有坚定的信念，他说我一定要卖出20万，靠什么？就靠努力地画、努力地画，越画越好，当然当时他画的那幅画不算什么，他后来成了名人，就把这个拿出来当无价之宝卖出去。怎么卖出去呀？那个富人越来越富，他也越画越好，后来他就在那幅画像上写了一个字？有人知道吗？写了个“thief”,他写了一个很大的“贼”字，挂在那里就卖20万，那个富人没有办法，只能花20万把这幅画买回去（笑声）。从这件事可以说明两个问题，一个人间的确有不识真货者，因为什么？可能是社会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妒嫉，也可能是科学没有到那个程度，认识不了，但是后人会去认识。如果四医大现在有那么个人，如果现在做出了成绩，当然应该受到尊重，没有做出成绩，精神也是可嘉的。当然，现在没有做出成绩，有可能将来做出成绩，那就让后人去评价，让今后的校长去评价吧。如果像你所说的，四医大有一个人，他不管目前的历史条件、目前的判断标准、目前的精品战略，他就是不发SCI、就是不拿国家奖、就是不做高难手术，他不管什么精品战略，他就是抱着对真理的热爱，他自认为自己在这个地方努力奋斗，默默奋斗，花了大量资金，出不了成绩，至少我现在还不好评价，就让今后的校长评价去吧！但有的人之所以这样说、这么做，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达不到，客观上能力达不到，主观上意愿不达到，我不管后人怎么去评价这种现象，我希望我们的研究生不要抱抵触的情绪，科学就是要进展的，科学就是要有目标，你不向着这个目标，就不要走这条路，不然的话，至少现在光阴给废去了。当然你说的是别人，不是你自己，我不相信你说的就是你自己。
还有一个，如果有的老师、有的长辈、有的学生像这样跟你说这些话，你不要听，一定不要听。现在有的同学看到对面来了一个人是他同学，他马上就转弯，为什么呢，因为来者会说很多很多负面的话，说了以后让你不想上班又不想去做实验。
研：我有一个问题，我是从基层单位来的，现在这个社会有或明或暗的规则，有些明显是有利的，有一些则是一个枷锁，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是不是利用一些有用的，而抛弃一些您所不能解除的枷锁，这个时候您的选择是什么，还有一个问题是关于理想和理想化，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樊：现在社会的确是复杂的，所以说，个人要想把这些复杂的问题全都解决，是办不到的或者是力不从心的。要想解决又解决不了，最后就郁闷，就抑郁，就和我们永别了。那是因为把自己看得太大了。一个人是微不足道的，面对千状百态的社会，你怎么样去解决难题，就是要靠智商、情商，智商、情商解决不了，就要靠一种精神，这种精神看似虚幻飘渺的，但那是一种理想，只有这种理想才能带领我们前进。有一支英国的队伍，他们到撒哈拉沙漠，迷失了，也没有水，队长说，我们一定要走出这个沙漠，他拿了一个水壶出来。同事们，我们现在只有这壶水了，谁也不能喝，留到我们最后实在不行的时候才能喝。队伍继续前进，这壶水从第一个人传到最后一个人，然后传回去，队伍一直往前走，最后终于走出了这个沙漠。当走出这个沙漠的时候，大家高喊，痛哭流涕，“我们终于走出来了，现在开始喝水了”，当打开那个水壶时，倒出来的却是一壶黄沙。同学们，想一想这是不是理想，人生一定要有理想，如果没有理想，你就会觉得没有意思、没有奔头了。你们的理想是什么呢？我的理想是什么呢？我的理想是一直向前走，比如说我要当院士啦、我要当校长啦，我要拿一等奖啦，那不是理想，那是一种名利思想，到一定程度就没有动力了。我没有设定目标，就是一直向前走，今天做得比昨天好，明天做得比今天好，不要为两边的花草树木所诱惑，前面的风景好着呢，这样走，你就会越走越快，越走越不满足。还有一句话，就是我经常跟我的学生们讲，要做自己该做的事，该做的事一定要做，不然你将失去很多机会，不该做的事一定不要做，其实很多事情都很清楚，不该做的事都去做了，包括抄袭，那样你能成功吗？你要不失败吗，就是不该做的事一定要不做。我在长江三峡写过一首诗，已经讲了两三次了，叫“波涛翻滚浪击天” 为什么浪击天呢，因为前面有暗礁，前面有阻挡，人生道路不可能半点阻挡没有，“横流穿泄只向前”你看江水左冲右突，就是为了向前，两岸的石头被冲撞成一个又一个洞，水和石头比谁硬呀，但是谁胜了呢？第三句话：“轻舟踏波飞身去”，甩掉昨天的包袱，包括昨天的成绩，做一艘轻舟吧，越轻越好飞身去。“回笑岸松空等闲”，岸松不是漂亮吗，郁郁葱葱人见人爱，可是他是岸松，站着不动，不需要去留恋，回笑空等闲。要有这样的气魄，去面对社会、面对人生就对了。
研：校长，我是从武警成都医院来的，我觉得在我们医院病人比较少，药方比较单一，业务学习一般就是药商组织的学术会议，我们就是把病人治好就下班，每天的程序却是这样。到了四医大后，我感觉四医大学术氛围非常浓烈，感觉自己是一块干干的海绵，需要大量吸收知识。我想问一下，我们回去以后，怎么在中小型医院，除了治病救人之外，还能不能做出其他的贡献，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樊：你是什么专业？谁是你的导师？你为什么选他？
研：我是心血管专业，郭文怡教授是我的导师，郭主任的专业我比较喜欢，是冠心病，而且靠近临床。
樊： 你在你们单位也是搞心血管的吗？
研：是的。
樊：你见到有治不好的病人？
研： 有，很多都是治不好的，见过心衰的病人治不好。
樊： 我们这也治不好。（笑声）你想把现在的病人治好，所以你想学好临床。要把医生当好，一个病人进去了以后，你可以看到很多症状的病人，老大夫也不一定看得好。我希望所有的学生是带着问题来的，根据这个问题找老师，找确实能解决这个问题的老师学习，你回去以后，你原来治不好的病人，以后就可以治好了。如果这些都不知道，你来是干什么的不知道，你的老师有什么本事你也不知道，最后光把一个学位本拿回家，那只是一个本本，所以说，看来在这个方面，你还真得下一点功夫思考啊，这个问题是应该我问你，不是你问我。你一定要问一下，我向郭文怡老师学，回家以后能把我过去治不好的病人治好吗？这就是你三年学习的目的。郭主任还是很不错的。“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找导师也要慎重，有的导师对学生不太管，找错了导师对学生事业的发展有时比入错行、嫁错郎还严重。
研：校长，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我们将来的职业都是医生，03年的非典刚过去，当时对医生的评价是天使，我那时候觉得特别自豪。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觉得现在的社会对我们这个行业的负面报道特别多，当您看到的得到的和现实的东西是相反的，当您看到不实报道时，您会怎么想？如果您看到一个病人，您非常努力地去治他，但最后的结果不是他期望的，反过来还会埋怨你，您会怎么想？
樊：首先你说03年时，医生像天使一样，不太对，天使专指护士，不包括医生，不然人家说我们四医大的研究生没有文化，把自己当成是天使。最近一段时间负面的报道是很多，6月份差一点医生闹事了。我个人觉得，我在讲《三千年生命科学的进与退》这个讲座时提到，在我们国家，包括秦朝、汉朝、隋朝、唐朝，甚至宋朝，医生是受到很大尊重的，范仲淹说“不为良相，当为良医”，是一个政治稳定、社会进步、科技发展、太平盛世的时代，科学与科学家、医学与医学家应当受到极大的尊重。现在的情况是由于各种原因导致了看病难、看病贵，医生是行医难，行医累，大家都在抱怨，这个怎么解决？作为一个普通医生，希望你站在自己岗位上多反省自己，一方面提高医术，一方面提高自己的服务水平，在病人面前不要吹嘘，把病人当做亲人，我想医院是有少数人不讲理，但多数还是很好的，他把生命托付给我们，我们是不是应该全力以赴呢？所以在现在这个情况不太好的阶段，你一定主要反省自己，保护自己，锤炼自己，把自己锤炼成一个真正大医精诚，像孙思邈那样的人，你度过了这段时间，将来你会成为一个great or excellent doctor,所以自己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以你个人的努力要去改变社会目前这种状态，那是改变不了的，改变不了不如不去改变，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我相信这个时间不会太长，总有一天会变得很好的，当变得很好的时候，你就是一个很好的医生了。
对待世界有的时候就要难得糊涂，看清楚了还要积极地去做好，这是最高境界，有人说“人生三境界”，首先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那是妈妈教的，所以这是本能的，山就是山，水就是水。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就成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人变聪明了，巧妙地在社会中周旋，很多人都是在周旋之中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去了。高明者是过了这个阶段，看山还是山，看水仍是水，但是只有少数人做到了。有极个别的从生到死都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那样的人固然是值得尊敬的，但是那样的人十分悲惨。在社会上遇到困难采取什么态度，我经常跟大家讲，就像Four bears try to pass through a village，在一个小山村里有很多狗，四只小熊要过山村采取了四种态度，四种不同的态度。第一只是去与狗相斗，最后是熊死了，狗并没有损伤，因为寡不敌众；第二只是趴下不动，不动过不去，结果可想而知；还有一只小熊回家了，试图得到爸爸妈妈的帮助，爸爸妈妈过去也打不过那些狗；最后一只小熊，他打不过就绕着走，是走了很多冤枉路，费了很多的精力和时间，但是最后过去了。我们所有的人都想达到目的，如果你需要达到目的就得多走一点路，这又算什么呢。
研：校长，我是从北京武警总队第三医院来的，在我来学校之前，因为甲型H1N1流行，我们医院已经转型，成为定点医院。我来到咱们这里，一路火车上，有很多人，和一些外国人进行交流，到了学校，没有感觉到预防上的有那样浓烈的气氛，我想咱们学校在这方面有什么预案吗？
樊：你给我说H1N1有多大的危害？
研：最近的不知道，但是总后上次开会的时候，死亡率2.84%。
樊：没有那么高。国外是百分之零点几吧？国内还没有死亡病例吧？
研：有。
樊：在哪看到的？
研：在广州那边。
樊：是死于H1N1吗？看来你不如我专业，我告诉你，到现在中国没有一个人真正死于H1N1。你知道全世界每天因为重感冒死亡有多少吗？
研：我不知道。
樊：H1N1是一种病毒，其基因有五个片段来源于猪、一个来自人、还有一个来自鸡，是这样吗？如果现在还没有变化的话，网上我在看，应该是对的。当时叫它猪流感，猪流感不是在猪上发现的，但是有五个猪的基因片段。很快中国的猪肉卖不出去了，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于是国家赶快更正，说和猪没关系，猪肉很快卖上去了。我想给你举个禽流感的例子，我当知青时，大概是几十年前，那时候农民的鸡死很多，一死鸡，开水一烫，把毛去掉，煮熟一切，倒点酱油，凉拌白切鸡，那个时候不知是否禽流感。究竟怎么看待H1N1，我看很多人戴口罩。人类的基因， 5%不是来源于祖先，是来源于祖祖辈辈受到的病毒感染，传下来的。人类征服病毒靠什么呢？别人传染给我，我传染给你，你再传染给他，最后这个病毒就被减毒或被消灭了。当然也有越传越毒的，那是少数的。H1N1感染，到目前为止中国感染了6000多例，有的是一个学校传染很多，我听说后勤学院都有，但到现在还没有死一个人，我看一是要重视,谨慎地观察它的发展动态。但是，也不用害怕，不死人的病多的是，死人的病多啦，反倒没有人去管它，或者是管不过来。如果四医大停下来工作，专门做这种事，划不来。我们不会那么草木皆兵，除非感染了死人了，那我们非做不可。四医大一共发现了10来例，已及时报告、及时后送和治疗了。现在国际上为什么这么重视，我个人看法，也许有经济需要，什么叫金融危机？金融危机至少全世界的钱还是那么多，它是工业链条某一个中间环节断了，一个环节断了，工业就全受影响，谁都不愿意把钱拿出来拯救，国家没钱了，光拯救一条链，你看汽车工业断了，你把汽车工业拯救起来后另一个又断了，整个是乱的。所以拯救金融危机，如果经济办法解决不了，多半都是军事解决，弱肉强食来解决。如果不打伊拉克，美国就会因为石油危机造成政府倒台。现在谁都不愿意把钱拿出来，唯有一样，健康的投资是可以拿出来的，谁都想拿出来，谁不注重健康呢？现在各国的政治家力图想把全世界的经济引向健康，引向保健，这个钱拿出来以后，再重新搞工业。这是我的看法，第一对于回答你的问题，H1N1我知道它有多大的危害性，我时刻关注着，但绝不草木皆兵，如果影响了四医大的发展，将来倒过来看那太可惜了。第二，我以为现在对H1N1有经济方面的放大作用，特别是国际上有的国家。你不相信，3年以后，等你硕士毕业或博士毕业的时候你再问我。说不定我现在已经感染过H1N1，只是当时没有去查而已，因为它不死人，我还在！
研：校长，我毕业于湖南科技大学，前几天鞠躬院士讲科研道德问题，他对他的学生最看重的不是是否努力，是否勤奋，而是最看重他的洞察力。我想，对于刚刚成为研究生的我们来说，这种洞察力或者这种科研能力是非常有限的，您能不能根据您从战士到将军的奋斗中间，在您研究的过程中间，讲一讲您的洞察力、您的创新精神是怎么形成的？我觉得洞察力不是天生的，而是经过后天培养的。
樊：我是怎么成长的？最近我和我女儿用两天时间到西藏去了一趟，我去做讲座，把女儿也带去了，因为她没有吃过这个苦，她写了一个《爸爸的那段情》。如果大家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你要打开四医大的网去找，你可以看出来我是怎么看事物的，包括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我可以有很多联想，包括一棵树，一块石头，一个坟墓。我记得贴上去的时候，宣传处的几位同志，他们一边在看，有的在流泪。我看事物和别人不大一样，我常常是反过来看，就是否定到最后，遇到一个事情我常常不是看常人考虑的一面，而是是反过来看另外一面，另外一面是别人所不看的，这叫洞察力，然后再去找自己的根据。刚才我讲的，我看H1N1这个跟你们就不一样，或者说跟大众不一样，所以你必须要有反向思维，跟别人不同的思维，于是你就与众不同了，当然不能胡思乱想，乱想是不对的，这是我对洞察力的理解与实践。
光有洞察力是不够的，对科学家、科技工作者，还要去证实，科学问题的提出只是一半，科学问题的解决是另一半，光有洞察力只解决了一半，然后去证实，才是全的。当然，对一个团队来说，可能有的人洞察力很高，有的做具体的实验很强。我的研究生就分成三类，一类是洞察力很好，又实干，这很少。还有两类，一类是光会想他不会去干，一类是光会干不会去想，在这两类中间，我更喜欢会想的，不喜欢不会想的光干，因为损失大量的科研经费，没有结果。怎么办呢？给他们组合，让会想的当组长，会干的当副组长，他们配合，最后就是一个很好的组合团队。所以，洞察力很重要，研究生绝对不能只靠洞察力解决问题，还要有执行力，执行力和洞察力相结合，于是你就会得到一个非常完美的结果。你们回去可以把实验室的人分成三类，然后组成不同的攻关小组，这会事半功倍。
研：校长，我想问一下，在您有生之年，如果您曾经的成就被您的研究生否定的话，并且他的成就超过了您，那您会怎么办呢？
樊：如果是那样，我非常感谢我的研究生，因为他做了我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否定了我，我当然会拍手称赞！（掌声）
研：如果说您的人生遇到了一个重大的挫折，这个错误90%的责任并不在您，但是您要承担它所有的后果，它不但给你物质上的打击，甚至还有精神上的双重打击，您会怎么办呢？
樊：这样的打击，我有好多次，基本上是趴下了。甚至有时我还是对方的恩人，冤枉很多很多。但是我个人觉得，在这个时候，您可以看清很多人和事，你不要去抱怨别人，要以德报怨，这样对自己的灵魂又是进一步的升华。其实遇到这样的事情，就像画圆圈一样，我和他都在圆圈里面，如果你时刻记住这个事情，那是把圆圈越画越小，最后就剩我们两个，我们两个再画小就都没有了。你可以试图把圆圈画大一点，圆圈越来越大，于是我们两个都有自己的空间，于是我们两个都有自己的出路。艾滋病打官司，我是全国第一个上法庭的，打完五次官司，最后我赢了，虽然我赢了，但也有很多很难受的事情。我通常是抱着一种乐观的态度，去处理这种事情，什么叫做乐观和悲观？应该是悲观在山下，乐观是在山腰，达观在山顶。达观很难，但起码要保持乐观。乐观与悲观是什么关系？就是我们都看玫瑰花，有人看成是花中有刺，有人看成是刺中有花。不要去计较委屈的事，那是对自己的锻炼，也不要把自己看得太伟大，不然你为这个事情就消沉下去了，就抑郁了。我曾经在端午节写过一首诗，叫做“盘古开天地动荡”，盘古开天地开始动荡，树欲静而风不止。地球在动，风也在吹，社会也在动，你要想躲避这种“动”是不可能的。社会更是这样，你要想躲避“小人”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小人”可能就在你周围，你躲避不了。怎么办？你只能去积极面对。下一句是“日月往复永如常”。规律性的东西是不会变的，不管你怎么动。你看太阳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落山，不会变。“览尽乾坤知千史”。你把全世界都看完了，你把上下五千年都读完了，最后得到一个结论就是“敢笑屈翁白投江”。屈原以死来醒国醒民，能行吗？不行！把自己看得太大了！还不如做一些自己该做的小事，你投了江，你想如此改变社会，行吗？没改变得了，人民群众是尊重你，扔了很多粽子，希望鱼不要吃你，可是鱼不听话，最后把你和粽子都吃了。人生就是如此，所以遇到这样的情况，不要紧，记住一句话，不怕失败，失败与成功差别就在失败摔下去了，成功爬起来了，再摔下去再爬起来，只要爬起来比摔下去多一次，那就是成功的人生，反之就是失败的人生。（掌声）
研：校长，《易经》有言“关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请问校长，您认为作为医学研究生，如何自我培育，养成一个医生的素养，使自己既有妙手，又得仁心？
樊：自身的培养是自我的严格要求，人不是活在真空中，而是在社会上。所以，要根据世上的事情，社会上的事情、环境中的事情，调整自己去适应世界。单独的个人修养，像他们所说的，到山上去，一个人在那个地方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穿，最后成精了、成仙了，那是理想的境地，其实那是躲避社会。真正的人生是改变自己，适应社会、适应自然。天冷了，温度低了，加几件衣裳；天热了，温度高了，脱掉几件，买个电扇，这是最聪明的人。否则自己按照自己人生的高度，你修炼吧，修炼出来的，也不会被人们所认可。鹤立鸡群、高人一头，只高那么一点点就好了，否则你说我高得很高，比烟囱还高一些，别人不看你，因为我们在大众的水平上。
研：校长，我的问题是，您是怎样来评价当今国内科学研究的现状？
樊：我有一堂课，就是《生命科学三千年》。我们中国前一千三百年和外国人并驾齐驱，当他们一落千丈的时候，我们继续上升了一千年，到宋朝前我们是绝对的世界顶峰。问题是，从宋朝以后就逐渐下来了，到了16世纪的时候，我们就和国外进行交叉了，那时候基本上中西方是差不多的。其后的400年，我们落后了。到现在，我们的医学科学，特别是基础医学相差了大致二、三十年。基础医学要发展，怎样才能跟上？我悟出十点体会，今天没有时间讲了。外国的科学是还原论，从列文虎克发现显微镜以后，电子显微镜、隧道显微镜，越来越小，深入到了夸克，但是事物细到一定程度不能说明问题，必须放在一个适当水平上。外国必须要回来才行。而中国，我们正好是整体观，我们没有“误入歧途”。所以，只要思想方法对，中国在不久的将来会赶上国外的技术，没有任何问题。而这个担子不是落在60岁人的身上、50岁人的身上、40岁人的身上，主要落在你们身上。
研：校长，我想问一下，您今天的成就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您是如何处理事业和家庭的关系？还有，当您的事业和家庭有矛盾时，您怎样使它们成为双赢？
樊：你是不是现在处于这种状态？
研：可能女同志相对来说遇到这种事情多一些。一般情况下，男同志在事业上会付出得更多一些……
樊：有没有男同志支持女同志事业上多一些？
研：有。但是……
樊：为什么不找这种人呢？（掌声、笑声）我想间接地回答你的问题。我觉得女性的潜力是非常强大的，一定要看重自己，要看上自己。不要认为女人就是做什么什么，受到上千年的影响，那其实是自己把自己误导了。作为男同志应该极力地发挥女同志的潜力，当然两个共同都进步希望是互补的。我个人认为，更多的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因为女同志本人。我经常告诉大家，如果你把你的丈夫或者男友当成一棵树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要把自己当成藤，依附于他。我是属于你的，凭什么？你怎么不是属于我的呢？他是一棵大树，你一定也要做一棵树，一定不要屈就。还有“世界上我就爱你一个人”、“你是我最爱的人”，这些话听起来入耳，其实不一定真实，世界上比对方好的人有得是，只不过我爱不成而已。（掌声、笑声）因为我爱不成别人，所以在我画的这个圈中间，你就成为我最爱的人，只能是这样。既然是这样，那就相互尊重。如果你把自己当成一本书的话，你要让你的丈夫或者男友去读，那你必须不断地加厚，你绝对不能够就这么薄，随便你读。你读吧，读到一定程度读完了，本能地，那就只能换一本。（掌声、笑声）所以你要不断加厚，让对方读不完。作为女士一定要懂得这一点，我出去讲课，坐了很多女士的，我一直讲得她们很酸楚，有这种感觉。从小女孩起，立志要成好学生、大学生，以后要读研究生，最后要成好妻子、好妈妈、好奶奶，社会上都这么要求你们。但是，当你把一切事情做完时，当自己的孩子去上大学时，当人老珠黄时，如果你没有一点情趣，没有把那本书加厚，那么你就会失去吸引力，那么就会出现今天你把炒鸡蛋端上去，他说吃荷包蛋；明天你做荷包蛋，他说要吃炒鸡蛋。所以，必须要自强自立，不然你就要成为蛋白质女人，“蛋”是笨蛋的“蛋”，“白”是白痴的“白”，“质”是神经质的“质”。因为你的价值、你的光耀度已经没有了。有人说，在我们的父辈，那个时候家庭比较牢固，为什么呢？他们两个人加起来才能养一个家，现在自己都可以养一个家。最近我从报纸上看到某城市离婚数和结婚数差不多。我不知道他们天天在干什么事，为什么会导致这种情况？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一定要提高自己的层次，什么是最好的伴侣？就是女人是男人的学校，男人是这个学校的校长，这就对了。还没找对象的女士，选择男友时有两条要考虑：第一条是responsibility，是责任，责任不是对你一个人负责，对你一个人负责任最后就没有责任了，要对社会有责任，如果你找的对象，看到前头有一张废纸掉在地下，他主动捡起来往垃圾箱里放，这个男人可信，如果看见前面自行车倒了，他扶起来，他对社会责任都这么好，他对家庭一定也是负责任的；第二最好要有幽默感，没有幽默的男性只是短暂一瞬的新鲜，后头就没有了，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多，但多少要有那么一点，它是一种润滑剂。我和我妻子说几句气话，她就去切菜，把手切了，这和我有关吗？她自己切的？没关系吗？那是因为我说了话气的。她找了胶布一贴，她自己剪不断，还得找我。我问她怎么剪？是横着？还是竖着？（笑声）好，一场电闪雷鸣就此过去。我就是这么道歉的，这是高级的道歉。比你夺过菜刀自己来切要好，因为里面有幽默。如果你跟一个男友在一起，他没有幽默，那就跟一堆肉在一起差不多。（掌声、笑声）对于女士来说，你们有选择；对于男士包括结了婚的男士，你可以培养，培养自己的幽默。对女同志的要求，最好要做一个阳光女孩，城府不要那么深，阳光女孩是什么呢，阳光来了就给大家带来一片温暖，只要有她在，这个团体就活跃，就和谐、就团结。阳光走了下不留下任何不好的痕迹，阳光有痕迹吗？这位女同学，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要有人做出牺牲的，人生这种牺牲是相互的，轮回的，不能总是一人牺牲，要互相尊重，首先尊重对方的事业，因为没有事业，生活的质量提升不上去。男士也是这样，你要把对方当成花，不仅要当成花来欣赏，更要当成花来栽培。
研：校长，我来自河北，我是一名临床医生。我想问一下，您临床从事了很多年，我们都知道临床中的事很繁忙，您是如何在繁忙临床工作中取得科研成果的？您是如何把临床工作做成科研成果的？
樊：我有一篇文章，在网上叫做《MD需否MR？》，不知大家看过没有？我希望同学们，如果你是我的学生，作为四医大的学生，你们一定要看四医大的网。四医大的网，我有很多讲话已经完完全全汇集在这里，那上面看起来十分有意思，校外的人、在外国学习的人都在看。有一个叫做《MD需否MR？》，就是Medical Doctor（MD）是不是需要Medical Research（MR）。我自己可以说是非常钟爱临床医学的，现在事太多，我每周仍然要努力做到去查一次房、做一次胃镜，看一次门诊。冯院长坚持了，最近我没有坚持下来。一看见病人，我就非常热爱，有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有一种兴趣，我试图去解决他的病痛。我看病人，脑袋里老是酝酿一个事情，这个事情只能通过medical Research来解决，不论是Basic或者是Translational Medicine，或者是western blot，或者是通过microscope看这个细胞，我都力图把它用到clinic practice上，而且每一天晚上我都要看至少一个abstract，然后把世界上今天发生的和我们有关的事情发展，都记在自己的脑海中。所以出去我要讲英文，为什么外国人也可以哄堂大笑？上千人都哄堂大笑？比如我说每三分钟有一个中国人死于胃癌，其中包括星期六和星期天，后面幽默感来了，中国人是笑不出来的，外国人哄堂大笑，我说每三分钟就有一个中国人死于胃癌，其中包括礼拜六跟礼拜天。请问礼拜六和礼拜天不死人吗，能选择礼拜六、礼拜天吗？这是中西方的幽默不一样。有些中国人说怎么你讲的我一点不觉得可笑，那么外国人就觉得好笑呢？这就是文化背景、知识背景。最近部分研究生去了延安，还有一些学生写了很多作文，Yan’an,I’m coming！本来想说延安，我来了！但英语容易误解成难湛的意思。好笑得很（笑声）。要多学，不要随便造句！说我们红军住在cave，哪是住在山洞里啊！那是窑洞！要多看书，要多做事，要提高自己！我告诉我的研究生，脑子里头一定要装知识，不要全装的是肉。英文版《毛选》我看完了，那时我去新华书店买书，《毛选》有中文的、英文的，我买了英文的，学了好多东西，比如说专政怎么说，有人知道吗？dictatorship，对不对？这些词不太容易知道。《西游记》我看完了，“西游记”的英文怎么说？有人说是“一个人带了三个宠物”。那不对？叫way to the west，要不断修炼，修炼出来就不一样了，说出来就很有意思，听起来就更有意思。
研：校长，我是八年制学员，非常喜欢您的演讲，我第一次听您的演讲是在西安交大。现在你当校长，当消化病医院的院长，在您管理的过程中，您是否有更多的趣事和我们分享，或者说您有更多的经验教给我们，我想今后我们也有很多人会走上管理的岗位。
樊：如果你喜欢的话，将来有一天也可以做这样的工作。我正在写几本书，有两本不错，一本印出来了，还有一本已付印，还有一本在明年3月出版，最后一本等到我卸任的最后一年去写。四本书的名字，第一本叫《精益求精》；第二本叫《精中求精》，第三本叫《精后求精》；最后一本第四本叫《求精不止》。如果你喜欢管理，这些书里面有我大量的行政体会，管理理念和建校思想。可能一个月以后，《精益求精》、《精中求精》都出来了，上面全是四医大的事情，四医大前前后后，朝朝暮暮。你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去看，那就是我的思路和思想。
我要问你，精品战略的英文怎么说？我最开始说的是叫Continuous Quality Improvement（CQI），以后我变了，叫Top Quality Improvement（TQI），就是CQI到TQI。如果你们想了解我的这一方面可上网去读，与其去打半场篮球，还不如去看一看，就叫CQI与TQI，我们的精品战略就暂定为TQI。
研：校长，我想问一下，所有的理论都来自于实践，我们研究生三年到毕业时，我们在手术台上到底能做到多少？如果毕业以后，我们都只是带着理论回家的话，或许会被家里人耻笑，我觉得作为一个研究生是一种遗憾……
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单位是哪里？
研：我没有单位，是今年刚考入学校的。
樊：你是想学点看家本领，去当个医生，找一口饭吃，还是想为你的事业作巨大贡献？
研：我觉得临床，操作是最基础的，如果光会写文章，而不会操作的话，那……
樊：你怎么这么早就老了，这么早就说这种话呢？三年以后你就不能学了吗？78年级研究生我们当时就是这样培养的，现在出了两个。一个范清宇，一个樊代明，你认为我们不会临床吗？我们现在放在哪里都行，不论放在中国，放在外国也行，放在哪里都可以吃饭。你们研究生刚学完基础知识，这个时候是应该把自己变成一个具有科学思维的，又能动“刀”的人。如果你要做一个单一动刀的人，今天动“刀”，明天动“刀”，如果你要走条路，我也没有什么，到时候给你发一个毕业证。但是这个毕业证跟别人的毕业证不一样，那是专业硕士学位，就跟你现在进修三年是一样的，回去了以后你可以做你相应的工作。如果将来作为一个伟大的科学家、杰出的临床医生的话，这样的走法，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你现在必须是基础、英文、临床都要做，时间可以排得过来，完全可以排得过来。当年范清宇教授不就排过来了吗？曹铁生、章翔、吴军正，一大批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说不要走单一的一条路，那样会误了你自己，除非你不愿意做这样的人。假如说你愿意回到一个卫生所做什么什么，你就用这三年在这学点手术就行了。因为在研究生中间，有一些人都是这么认为的，那么你还不如去做进修生，不要做postgraduate。研究生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如果研究生还是进修生、本科生，那是和四医大的标准不符的。你将来毕业以后准备到哪里？这样做你要留在四医大是不行的，按照你这样的思维是不行的，必须要把自己培养成高一个层次。如果说，你有一个同学，他初中毕业就读中专去了，医专，现在跟你比，当你大学毕业的时候，他比你强得多，但是再过上五年，谁强谁不强，那就不好说了。因为临床医学，当手术不到100例的时候差别是很大的，从100例到1000例的时候差别就不大了，做了1000例的人的实力，不一定比做200例的实力要高，说不定反而倒过来。有人做了一辈子手术，跟我讲他是中国最好的。我说，你为什么这么说。他说，因为我是做得最多的。做得最多，就是最好的吗？恐怕不能这么说！你做的病人是不是比别人活得长？他说，我没有统计。为什么不去统计？万一一旦统计了，你做的病人比别人活得短，你做的手术越多，害的人就越多。（笑声、掌声）难道不是这样？所以我们研究生一定要有这样的思想，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进入了一个高层次，就要以一个高层次到临床，不要计较两年、三年，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们走过的就是这样一条路，目前学校大部分科主任、“大腕”全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否则你就做不了这种人。好多跟你一样想法的人都已经被转业了、退休了、有的被淘汰了。如果你要是愿意做那种三年进修生，找一个饭碗，我同意你，但是将来你不能留在四医大做老师，因为你是县医院水平，做不了四医大的老师。
研：校长，您的科研离不开洞察力，您的洞察力可能是从平常临床积累的经验中来的，因为您有丰富的临床经验。
樊：洞察力是无时无刻不在的，未必一定要分个临床与基础。包括平常你看人，包括你去买东西，包括你吃饺子，吃羊肉馅还是牛肉馅的都需要洞察力，你一定要分个临床洞察力和基础洞察力，不是这样的。有的人做了5例手术，可能长进很大。大家可能知道洪流，洪流是在消化内科上的硕士、博士，现在在外科，外科两个主任和教授，都说樊校长，你就是把全科人都放走，也不要把洪流、孙立放走，因为他们具有科学思维，一通百通，手术领悟很快。
研：如果说我们在三年后没有学到临床实际操作技术的话，您对研究生就业率是怎么看待的？
樊：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听说四医大的研究生找不到工作，研究生的三年只能是打一个基础，三年作为住院医生，基本入门就对了，要走向社会是不够的。你三年毕业后同样要给别人做下手，而不是四医大毕业的硕士研究生要到外面就当主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在三年中要按照研究生的培养方案，然后再掌握一定的临床知识，就行了。这就是四医大的水平，三年想做expert,那是不可能的。三年你应该踏踏实实打牢基础，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具有科学的、更高层次的思维，而不是和中专的思维一样，我是这个意思。（掌声）这个道理你们一定要明白，一定不要听少数人讲，因为我是过来人，过来人跟你说的话，而且作为一个校长说的话，是负责任的，是应该去深思的。赵铱民如果不按照这种模式培养，他能当世界军事齿科学会的主席吗？你能说他不会做手术吗？熊利泽也是，高国栋、范清宇、章翔，你看这一大批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就是经过研究生的培训，具备研究生的素质，然后在临床发展，最后就成了了不起的临床医生。而一般的早就被四医大淘汰了，一大批都被淘汰完了。你愿意被淘汰吗？我是苦口婆心劝你呢，你不要听少数人的话，到时候会害了你自己。你不要到时候说，早知道这样，我不如听樊校长的话了。那样就晚了！（掌声）跟我一起走入四医大的多了，基本淘汰完了，不仅是我们在淘汰，你下去也被淘汰了，淘汰了什么也不是，所以不能这么做。研究生这几年要好好的上，否则的话你干脆当进修生就算了。进修生干三年，分到某个单位，什么都能做。但是另外一个和你同班同学，他没有走这条路，六年到九年以后，肯定是你被淘汰了，你同学还在呢。（笑声、掌声）
总之，同学们，你们的胸怀要广，要装宏图大志，要燃内在动力，而且宏图大志始终不丢，内在动力始终不停。你们的眼界要远，要以科学前沿设计人生，要以生命终点设计人生，而且科学前沿要面向国际，生命终点要面向“永远”，这样你们今天的所有问题都可能得到解决，成功必然属于你们，成功必定属于你们！这就是我要讲的：胸怀燃发斗志，眼界决定前程。
